走灰走「光」1-4

susii:

向所有人安利《强风吹拂》!


* 本文设定上杂糅了小说和动画,人物称呼以小说为准。

  部分内容对动画党来说是剧透,谨慎食用。

  本文偏无差。太久没发东西了忘记了tag和cp逆顺的问题!抱歉抱歉,我应该打走灰走w!


1.

在遇见清濑灰二之前,岛根对藏原走来说只是一个和冈山、大分等地名差不多的,仅仅存在于日本人常识中的名字。而即使是现在,阿走对它的认知,除了日本海沿岸某条群山连绵、坡度变化剧烈的柏油路,就是杂糅着小组讨论课上播放的NHK纪录片片段的冷清老城。

 

坐在教室靠窗的第二排,阿走歪着头望向窗外低垂的阴云,在日本史老师讲授的德川幕府第五代将军的野史里,思绪渐飘渐远。他的脚不安分地撵着铺有降噪毯的地面,假设自己奔跑在岛根某条行道线已然发白的乡间公路上。

 

两周前,宽政大学田径队长跑组以预选赛第十名的成绩取得了箱根驿传的参赛资格,阿走身上运动员的好战心由此被进一步催化,组织细胞每分每秒都在叫嚣着奔跑,他渴望强风如帷幔般击打皮肤的厚重感,渴望追寻迄今为止从未见过的景色。

 

可就算心中急躁难安,阿走也必须在有课的时候将屁股牢牢锁在座位上。清濑说过,连学分都拿不全的家伙是没有资格奔跑的。再说,他必须在剩下的六十余天里将身体练到最佳状态,才能保证在比赛中取得好成绩,被这股心急劲儿冲昏了头,带来的只会是赛前自爆的悲惨结局。

 

但就算双脚被捆绑,心仍可以向往自由。

 

阿走忘了这是谁说的话,或许就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总之,得益于在练习时的细心观察和精准数据记录,他很快发明了一整套完整的冥想跑步,来应付体内过度活跃的因子。阿走在脑海中模拟气候和路线,并据此调整呼吸和双脚频率,选择冲刺和超越对手的时机等等。而今天,他将自己带到了岛根的某座架空城市——街道旁有象征古代文明的神社,支着防晒棚的商店街,只剩下独居老人的木制建筑,在停止线前驻足礼让的日产车,西斜的阳光中入秋后的蝉发出夏天最后的悲鸣。

 

这就是岛根吧——阿走轻轻对自己说,细节上却不自觉地多加了些仙台老家的影子。清濑曾聊起他的老家白天云层偏厚,夜晚却能看到无数繁星,夏季乘凉时,墨色的天幕上星星的痕迹一清二楚。阿走知道清濑喜欢抬头望着天空,无论是清晨的朝霞满布,还是黄昏的色彩斑斓。在白桦湖集训的时候,他们曾一同窥视无数光年外炙热燃烧的星球,清濑还低喃,要是能看到流星就好了。

 

于是,在阿走以每公里三分五秒的速度沿着一条缓坡往上时,脑海中的岛根夜幕降临。道路上汽车的近光灯从脚跟移至头部,接着又抛下他离去。不少商铺已经打烊,安静的镇子里只有自己的身影像幽灵般不着痕迹地飞驰着。

 

他又想起第一次遇到清濑的那个夜晚,背后女士自行车咯吱咯吱的金属声由远及近,突兀却理所当然的问题钻进他的耳朵


——你喜欢跑步吗?

 

因为我除了跑步什么都不会,所以才一直奔跑。这是阿走最初的回答,也是他在气馁时最常抱怨的话。可清濑带着他走进了新的世界,随着和竹青庄的伙伴一起踏上箱根之旅,他的答案早就改变。

 

而灰二哥又是怎么想的呢?他也同自己一样,如同热爱生命一般热爱跑步吗?阿走这才意识到他从未问过清濑这个问题。这怪他老抓不住说话的时机,又或是,他的心里早就替对方做出了回答。

 

“喜欢”吗?

 

阿走抬眼望向头顶飞快闪过的路灯灯光,细细琢磨这个词。他想起自己第一次体味到跑步乐趣的那个冬日,在雪地上留下一排排脚印,连接成只有他才能懂的奇妙图画。岛根应该也是个爱下雪的地方,阿走想,那灰二哥是不是也喜欢在雪地里迈开脚步,即使零度以下的冷空气沿着呼吸道钻进肺里,也无法熄灭心底的那份燥热。

 

“喜欢”吧。

 

历史课的下课铃将阿走拉回了现实,他迅速收拾好单肩包,亟不可待地跟着老教授的后脚跟冲出教室。

 

——

 

出人意料的,阿走在第二教学楼的背后碰到了清濑,和一个留着披肩发的女生。啊,是了,灰二哥说今天会来找辅导老师商量论文题目的事,而文学系的教授办公室正好在二教的顶层。这个时间点,对方应该已经谈完了话,要回去准备下午的练习才对。那我可以等他们说完,然后和灰二哥一起跑回去。阿走如此打算,将步调改为原地的热身运动。

 

“我喜欢清濑前辈,请您和我交往。”

 

阿走弯下腰拉伸着左脚,却意外地听到了这句话。他瞬间后悔半分钟前那个愚蠢的决定,他不想触及灰二哥的隐私,更不想听到这么让人尴尬的话。阿走想逃开,但又不知为何迈不开脚。我不是很擅长逃跑吗?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大一入学的时候,清濑前辈担任我们班的入学引导人,那时起我就留意着你。五月份的时候,在近代文学课上,清濑前辈受上衫老师委托,为我们做了三岛由纪夫《假面的告白》的选段分析,我记得你说……”

 

女生细腻地描述着自己对清濑的感情,对方也耐心听着,没有打断这琐碎的叙事。阿走的脸不知为何涨得通红,仿佛被告白的人是自己。

 

“后来,我又在多摩川的河岸步道上看到了你们训练的场景,晨光里清濑前辈认真奔跑的身影,我……”女生的声音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清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阿走心脏高速跳动的怦怦声。

 

这样下去,完全就成了偷窥狂啊!不行不行,我得立刻离开!即使要爬上二楼从西边的廊桥绕远路走出校门,我也不能再听下去了。可正当阿走回身往楼梯跑时,清濑却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谢谢你的心意,但是我……”

 

完了!出现了“但是”!灰二哥拒绝了人家好姑娘!阿走三两步跑上楼梯,把学长低沉的嗓音抛在脑后。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烧,心脏卡在嗓子眼儿里拼命向外钻。这下子,他又换位成那个告白失败的女生,虽然不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失恋的挫败,但那种求而不得的羞涩却席卷了阿走的内心。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阿走哀嚎着冲出了校门。

 

2.

区营运动场上的清濑注意到阿走时时投来的目光,可每当他询问式地回看对方,黑头发学弟又飞快移开视线,脚下的步点也在片刻间紊乱。虽然清濑不要求他们在热身跑时保持稳定的训练节奏,可阿走向来认真,动作也很到位。而又鉴于对方过于率直,清濑很容易地就猜出阿走心中有鬼。

 

双手背在背后,清濑拉起右腿,让脚底尽量贴紧臀部,借此拉伸大腿的肌肉。也许他在担心自己的膝盖,自从预选赛之后,阿走总是询问他的旧伤,并像个老妈子般在踏入竹青庄的第一时间从冰箱里取出冰块递到清濑面前。

 

阿走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的关心总是由行动直白地展示着,这让清濑不自觉勾起嘴角。他换了一只腿拉伸,视线又一次回到绕跑道热身的队员们身上。还有六十多天,他们就要进军箱根了。到那时,他的梦想、跑步的真理,是不是都能有所回应呢?他想起夏天的甲子园,那些不惜让肩关节脱臼也要投出快而狠的平成怪物们,燃烧生命般拼搏的样子,或许在几十天后的驿传里,自己也能真切体会到。

 

热身准备完毕后,清濑把众人集合起来,开始下达今天的训练计划,加速跑、折返跑、耐力跑,他简单地给了每位队员命令,最后看向阿走。

 

“你先从1000x6的加速跑开始吧。”果然,一年级又刻意闪躲了目光,嗯了一声便朝跑道走去。

 

这又是闹别扭吗?清濑叹了口气,但他觉得这和双胞胎的别扭又不太一样。城太和城二兄弟俩是真的在生自己的气。他曾说过要带队伍攻顶,可预选赛的成绩冷冰冰地反映着他们和第一名之间的差距——七分半钟,那可不是短短几十天就能追回来的,更何况这还是预选赛,种子队的六道大那帮顶尖选手们,实力远远在这之上。

 

可“攻顶”却不是谎言,清濑认为,这个词的意思和常人理解的名次是不同的。

 

可具体不同在哪儿,他也说不出来。他无法要求其他人和自己一样去追寻跑步的真谛,或许给出一个切实的目标更有激励效果。但跑步真的是为了某个既定目标进行的活动吗?是为了到达箱根的山顶、又折返回读卖新闻大厦前的机械运动吗?跑步究竟为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而在赛前将这种模棱两可的心情传达给一年级新生,清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先这么放着吧,双胞胎本是性情爽朗的人,就算有矛盾,也会在近期爆发,之后解决便是了。如此想着,清濑很快调整状态,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队员们的练习上。

 

“尼古前辈,注意将耐力跑的前五公里保持在三分五秒以内。”

 

“城次、城太,加速跑要控制速度变化,切忌过早耗光燃料,提前暴死。”

 

“KING,你也一样,跑速提升要分配稳定,为最后冲刺留出体力。”

 

“王子、阿雪、神童、姆萨,折返跑要注意控制转身的平衡。”

 

“阿走!”

 

阿走的跑姿真是完美——清濑吸着气感叹,无论什么时候,无论看多少次,他都被对方轻盈的步伐夺去语言。那就是踏着银河的流星吧,脚步在橡胶地面上留下的直线熠熠生辉,如同延时相片里划过天际的星轨。

 

“很好!继续保持!”

 

清濑半天挤出这么一句话,说完又对自己的词穷羞赧一笑。亏我还是文学系的,面对这纯粹的至善至美,连引用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句。

 

于是迈开腿奔跑吧,今天的训练积攒下的点点滴滴,必定在通往箱根的路上发挥光和热,即使不是那个被运动之神选中的人,也能燃烧出彗星的耀眼光芒。

 

——

 

“所以说,你们俩反正迟早会死,那干脆就别活了啊!是这个道理吧!你们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清濑盯着阿走拍桌子起身,竭力为自己辩护的样子,那股认真劲儿加上鬼才逻辑,让他既感动又想笑。

 

“我才不会死呢!你说的话真是搞笑!”城次翻着白眼怼了回去,“什么道理都不懂!别再这里瞎维护了!”

 

城太也揪着清濑不放:“没错!灰二哥就是个大骗子!而你就是个只会跑步的动物!”

 

“你们……!有种到外面去!”阿走说着就拉开椅子往外走,双胞胎也不甘示弱的扔下碗筷,作势就要在庭院里干一架。一旁的叶菜子吓得双手缩在胸前,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好了别闹了!”看着穆萨拽住了阿走的衣摆,清濑冷下脸平视双胞胎,厉声道,“你们有什么脾气冲着我来吧。”他顿了顿,尽量装作生气来掩饰语气里的无奈,“我是说过这种话,但如果现在告诉你们,我的意思不是要拿冠军,你们一定认为我在狡辩,可是……”

 

“够了!我不想听你解释!”“就这样吧!”双胞胎打断了他,并用力甩上门,踏着泄愤的步伐朝楼上走去。老房子发出风琴般吚吚呜呜的声音,清濑垂下头,一股自责感悄然而生——明明下午才决定独自消化不安,晚上却又食言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除了尼古和阿雪一脸看戏的表情,其他人或多或少都露出担心。注意到紧锁眉头望向自己的青年,清濑勉强挤出一个不用担心的微笑,“阿走,你去送胜田小姐回家吧。”他抬了抬手,把反驳挡了回去,“出门吹吹风,让脑子冷静一下。”毕竟阿走也在和自己闹别扭,这时候留出距离感或许才是正确的。清濑如此说服自己,并督促似的目送对方不情愿地走出房门。

 

哎,现在最重要的是拉回这帮一年级的心,让他们别胡思乱想。清濑站在洗碗台前,整理着思绪。愿望不说出口的话,永远也无法传递给对方。这个道理他早在劝说这帮年轻人入队时已经知晓,而现在,他再次认识到,不仅仅是愿望,焦虑、担心、信任等的情绪,也必须好好地用语言传达。

 

毕竟,他们是要一起战胜箱根高峰的伙伴。

 

——

 

11月下旬,在上尾城市半程马拉松结束后,以《真实周刊》记者找上门来对阿走的过去一通刁难为契机,清濑重新赢得了双胞胎的信任,一行人又回到了以前的齐心协力,朝着箱根驿传做最后的努力。

 

而这期间,清濑还注意到一件事,他发现阿走很喜欢自己回绝记者采访时用的语句。“你不要来打扰我们家阿走的生活。”“我们家藏原的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他,和将来的他。”对于清濑来说,为阿走辩护是理所应当的事,不仅出于学长和队长的身份,更是因为他也曾待过阿走所讨厌的那种斯巴达式田径队,知道只看重速度和秒数的跑步对选手心理的伤害有多大。

 

再说,他信任现在的阿走,阴暗和暴力的过去并没有在这块纯洁的宝石上留下任何瑕疵,反而让对方折射出更加璀璨的光芒。清濑不会让外人拿过去伤害自家的阿走,无论是媒体,还是东体大的那帮一年级。

 

可清濑发现,虽然阿走的反应看上去并不讨厌自己老母鸡护犊般的保护,但那股从上个月开始就有的别扭劲儿却依然存在于黑色眼眸里,不,事实上,阿走在听到自己的辩护词时还会躲开目光,耳根子发红。

 

原来他不喜欢被别人夸奖吗?

 

清濑思索着,当领导者最重要的就是巧妙地称赞他人,可即便他对阿走说出满腔赞美,对方也不会喜欢。

 

“阿走,跑得很好!保持住。”训练场边,清濑拍了拍手,用最简洁的语言赞赏那个黑头发,对方却像被老师鼓励的幼儿园小朋友,红着脸跑开了。

 

清濑忍不住笑着咕哝:“现在连‘做得好’都不能说了吗。”不过,码表上清晰的数字记录让他安心,阿走的状态的确一天比一天好,看来这份怪劲儿没有影响到他,那就暂且这样吧。

 

“真是个怪人。”

 

3.

进入12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新年的气氛夹杂着圣诞节的浪漫在城市里愈加浓烈。商店街的后援团准备了新年料理的食材送了过来,说是给队员临行前的最后一次“加油”,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放开肚子猛吃,调整身体状态是最重要的,消耗的能量和补充的卡路里必须保持平衡,才不会给肌肉和代谢造成不必要的负担。

 

平安夜的傍晚,阿走拎着清濑交代的洋葱和土豆回到竹青庄,在门口撞见了那个曾向清濑告白的女生。对方手里拎着一个漂亮的纸袋,侧身站在院子前,不时探头往里望去。一瞬间,阿走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尴尬的下午,他停住脚步,竟不知道到底是该进去还是绕远路逃走。

 

“那个,藏原同学……”

 

哇!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完了完了。阿走在心里哀嚎着,表面却冷着一张脸。他微微欠身表示问好。

 

“我是文学部二年级的加藤,请问清濑学长在吗?”

 

“灰二哥他去商店街那边了。”今天是对方检查脚伤的日子,但阿走不想透露更多清濑的私生活,“你有什么事吗?”

 

“啊,那真是不巧。”女生说完往后退了一小步,看样子是要离去,可又停了下来,接着向前跨了一大步,将与阿走的距离缩短到两臂左右,“那个,藏原同学,可以麻烦你把这个交给灰二吗?”

 

阿走皱起眉头——这个人不是被学长拒绝了吗?怎么还直呼他的名字。但他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应了声嗯。见自己接受了委托,女生呼了一口气,点点头道谢后转身离开。阿走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那份不情愿更加凸显。

 

他突然想起王子曾在一次喝酒会上说——灰二哥是文学部出了名的有女人缘的人。难道那天下午阿走逃走后,灰二哥又答应了女生的表白,两人决定交往了?又或者,那句听了一半的话其实是“谢谢你的心意,但是我最近的重心在跑步上,等参加完箱根驿传后我会答应你,能等我一段时间吗?”

 

这个猜测让阿走恼火地抓了抓头发,用力推开了竹青庄的院门,他忽视了尼拉热情的招呼声,黑着脸朝主屋走去。斜眼瞟着礼物袋里的样子,阿走发现那是一个包裹红绿色包装纸的方盒,用脚趾头也能猜到那是送给灰二哥的圣诞礼物。

 

啊,这么说来,我完全没有想着要送灰二哥什么礼物,亏得他在平日里那么照顾我。想到这里,心中的恼火转变成类似比赛失利的一种颓败感,这让阿走更不服气了。可现在已经快到六点,马上是晚餐时间,临时准备肯定也来不及了。

 

我真是失败啊——阿走用前额抵着竹青庄的木门,重重叹了口气。

 

“阿走,你在这里面壁思过呢?”身后传来清濑逗趣的声音,吓得藏原触电般跳到一旁,差点儿撞掉了挂在钉子上的门牌。他猛地回头,啊啊呜呜地张了张嘴,说出的却只是“不是……没有……”等意味不明的话。而清濑的眼睛早就敏锐捕捉到他左手的礼物袋,恍然大悟地挤了挤眉毛,“啊,圣诞礼物呀!怎么,是叶菜妹送的吗?高兴坏了吧!”他还用胳膊肘调笑般地蹭了蹭阿走的上臂。

 

“不是,才不是,是加藤学姐给灰二哥的,刚刚碰巧在门口遇到,她让我给你。”

 

“啊,原来不是啊。”清濑垮下肩膀,一幅失望的样子。

 

“所以、所以这关叶菜妹什么事!她要送也是送给双胞胎吧,怎么会送给我!”

 

清濑愣了一下,随即像大哥般伸手揽住阿走的肩膀,安抚地说:“我懂的,我懂的。”可阿走发誓对方肯定理解错了意思,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关系的!年轻人的小心思嘛!”灰二笑得眼睛眯在了一起,又拍了拍阿走的背,“别担心,你会收到惊喜的,阿走今年表现得那么乖,圣诞老人一定会在你的袜子里放上奖励的。”

 

说罢,也不等阿走反驳,清濑接过礼物袋,大笑着开门走了进去。阿走心里又焦又急,却支支吾吾地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第二天早上,他确实在床头找到了清濑送的礼物——一张质地柔软的吸汗毛巾。当然,每名参加箱根驿传的人都收到了这样的礼物,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像在坐富士急的过山车,带倒扣拐弯那种。

 

——

 

随着新年临近,清濑再三强调大家必须做好健康管理,可箱根驿传的准备细碎而繁琐,负责这方面的神童终于撑不住身子,在29号的晚上发起了低烧。即使他再怎么强调自己吃了退烧药睡一觉就没事了,大家还是慌了阵脚,要不是清濑像拎麻袋一样挨个请,大伙儿还会赖在神童房间里,如守灵一般在他的被褥边围成一圈。

 

神童的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但阿走还是留意到清濑右腿的不适。比如他从椅子上起身时会故意把重心放在手上,撑着桌沿站立,再比如他按摩右膝的时间越来越长,出门去医院的次数也比往日频繁。

 

是因为即将开赛,必须时刻检查旧伤的情况吗?还是说预赛的时候,灰二哥的右腿果然出现问题了?阿走说不清楚,可是他仔细观察了对方的日常训练,还老窜到清濑身后嗅有没有药膏味,都没有发现异常。也许是我多心了,灰二哥是个严谨的人,他向我保证过不会乱来的。

 

可细节却让阿走心头的怀疑无法根除,而这样的怀疑在新年初梦里惊出了他一背的冷汗。他梦见自己奔跑在岛根某条崎岖的乡间道上,清濑在他的身后划着轮椅追赶,还大声问他——你喜欢跑步吗?

 

阿走是被吓醒的,他像出现脱水症状的病患般大口地喘着气,恨不得下一秒就闯进旁边的101室,确认那个人的脚伤究竟如何。随着氧气重回大脑,阿走渐渐冷静下来,并拿定主意——灰二哥是要跑第十区的人,而我在第九区,是我将接力带交到灰二哥手上。那我能做的,就是成为保护灰二哥的最后一堵墙,一定要在第九区跑得尽可能快,为灰二哥赢取更多的秒数,实现他的梦想。

 

因为他的梦想,现在也成了自己的梦想。

 

在天亮后的祈福时,阿走将一枚五円硬币投进木箱,虔诚地恳求神明庇佑。灰二哥的肩紧挨着他,呼吸让彼此的身体轻轻抖动,阿走睁开眼偷瞄着对方的神情,眉宇间自信和淡然让他暂时安心。

 

“明天王子是第一个登上赛段的人,我会陪着他去读卖新闻大厦前热身,其他人按照之前的分工,由第二天跑返程的选手照顾第一天的选手。”祈愿完毕后,清濑将众人带到入口处的鸟居下,重复了之前定下的作战计划。他的声音很坚定,像一刃利剑高举长空,“阿走陪姆萨在二区,我会去与你回合,一同前往五区的终点。城太和KING在三区,尼古和城次在四区。”他的目光落在了戴着三层口罩的神童身上,阿走从灰二的眼睛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歉意,“神童,你和阿雪在五区,明天的上山路坡度很大,还是盘旋向上,你……”

 

“我不会拖大家的后腿的!”神童沙哑着声音打断清濑,他缩了缩脖子,目光却温柔而坚毅,“我会将接力带平安送到箱根的山顶。”

 

这席话让阿走的眼眶有些热,眼前的神童大概是就灰二哥所说的“强”的跑者。而灰二哥——阿走再次将目光落到灰二的右膝上,他听见自己的队长招呼着所有人喊出口号。

 

“箱根山峰!”

 

“险天下!”

 

——

 

箱根驿传的开幕像是美梦最后的压轴演出,只是兴奋的永远是道路两旁的观众,而真正的舞者,脸庞却因紧张而略显苍白。阿走与清濑一起在二区的起点送走了姆萨,把快要虚脱的王子留在了休息区,按计划搭上京滨特快列车去往横滨。他们计划在那里换乘去往小田原的列车,由于人手不足,两人必须在五区的终点迎接神童。

 

电车里很挤,阿走拉开车厢间的连接门,终于在一个四人座上找到了位置。“灰二哥你快坐。”他几乎是用蛮力将对方摁在椅子上,接着二人开始确认王子的时间,并分配姆萨接下来跑步的节奏。

 

“不用担心,我们会在接下来的赛段里追回比分。”清濑轻咬着笔头,既是在鼓励阿走,又是在安慰自己,“‘花之二区’强者纷纭,姆萨只要守住自己的节奏,就能追回不少秒数。”他顿了顿,瞟了眼没有信号的移动便携电视,“只是在最开始,没有经验的跑者容易被那股兴奋劲儿带歪,打乱了体能分配。”

 

阿走垂着眼点了点头,他相信姆萨的能力,但也明白清濑的担心是有理由的。经验这种东西必须靠实战积累,而长跑运动又不像短跑那样,实际公路上的二十余公里如何分配体能,对于初学者来说比想象中更难。但灰二哥为每一个人制定了一份详细的体能分配表,只要姆萨还记得,他就能在跑上权太坂时留存足够的体力,为最后的三公里上坡冲刺做好准备。

 

想到这里,阿走更加佩服和信任清濑的领导能力。他低头打量着对方棕色的头顶,突然注意到灰二哥只有一个发旋,不像榊那家伙有两个。这可是个新发现,阿走眨眨眼,竟然下意识地伸出手揉了揉学长的头发。

 

他很快收了回来,掩饰般地咳了两声,灰二抬起头冲他笑了笑,而就在这时,KING打来电话,说二区的战况出现了新的变动。

 

4.

在等待箱根登山电车的时候,姆萨已经以第十三名的成绩跑完了二区,接力带被顺利披在了城太的肩上。趁着等电车的空隙,清濑又拨通了阿雪的号码,确认神童的身体状况。这时阿走打开了免提键,才发现灰二哥之前竟然不知道这个按键的用法。

 

“灰二哥,你对手机到底有多白痴啊。”在电车里找到位置,阿走和清濑肩挨着肩坐在一起。上车前,阿走买好了神童嘱咐的口罩,却听到清濑自责地说自己很难过无法劝神童放弃比赛。他不希望看到对方因此失落,的确,这于清濑来说是一种任性,但于神童来说,却是给自己半年多的努力一个交代。

 

于是阿走只能装出开朗的语气岔开话题。

 

“我只是用来打电话和发短信而已。”清濑老实回答,顿了顿后又更正,“其实短信都不怎么看的。”

 

灰二哥该不会和我一样没什么朋友吧,阿走猜想。当然,他并不认为这是件不好的事,长跑者注定孤独,在漫长的赛道上,只有身体里沸腾的血液与耳旁的疾风为伴。再说了,现在他的身边不还有这群志同道合地、朝箱根奔跑的伙伴吗?

 

“那,学校的同学什么的,你们不常联系吗?”阿走还是决定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但他真正想问的,是加藤同学不给你发短信吗?

 

清濑耸了耸肩。“文学部不像经济学部或者外语学部那样注重社交,事实上,我们学校的文学和理工科很像,各自投身各自的研究领域,论文也是,找到自己想要研究的作者和文章,一头扎进去便是。”他歪过脸看向阿走,接着说,“你们社会学部应该也一样,大多数课都是论文形式结业,而最后的毕业论文也只要言辞清晰、观点原创即可。”

 

“说起来,灰二哥的论文怎么样了?”

 

“真的要聊这个吗?嗯,也不是不好,感觉写论文和长跑也挺像的,做好先行研究的调查,抓住自己的论点,收集论据,最后嗖——”他伸出手,比出一个冲刺撞线的姿势,“完成,交稿,答辩,毕业!”

 

话音刚落,电车驶入了一小段隧道,又疾驰冲进新的山林。阿走弯起嘴角,为这偶然的场景变化露出笑意。

 

“不是我吹嘘,写论文对我来说,简直和跑步一样擅长。”清濑微微扬起下巴,目光落在对面车厢顶部贴着的箱根四季旅游的广告上,电车过弯时轻轻的晃动,让他的身体不断接触着阿走的肩膀。

 

“啊,那位加藤学姐也提到灰二哥的论文……”脱口而出的话让阿走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这不是偷听到的告白内容吗,他怎么能随便说出来!

 

“你那天果然在那里啊。”清濑倒是没有责备,反而调笑般地拍了拍阿走的大腿,“那天我找完教授就在门口等你,估摸着你一下课就会冲出来,不过却被加藤小姐拦在了半路。当时我还想,完了要被阿走撞见了。”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阿走垂下头,手指不知所措地交叉着。他觉得耳根有些发烫,清濑没有责备他是好事,但这种调侃的语气又让他觉得不如被劈头盖脸骂一顿。

 

“怎么,见识到文学系学长的帅气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走啊,你真的没有谈过恋爱,对吗?这种痛苦的、又甜蜜的感觉……”他听见清濑吸了口气,以为对方在谈和加藤有关的事,“总之记好了,这种感觉出现时,千万别让它溜走了。”

 

——

 

当城太将接力带交给城次时,兄弟俩终于明白了叶菜子的心意,这让阿走松了口气——这是件好事,不是吗?叶菜子喜欢双胞胎也有小半年了,如今得偿所愿,即使不知道外表一模一样的两人最终谁会牵起女生的手,阿走还是觉得,无论是谁都会让叶菜子开心。

 

但不知为什么,他的胸口却闷闷的。是因为叶菜子吗?还是说刚刚灰二哥的那席话太过应景而让他难堪呢?痛苦又甜蜜,双胞胎马上就能体会到这种恋爱感了吧,灰二哥更是早就有了加藤同学,可我呢,我是被抛下了吗?

 

登山公交车里很闷,再加上道路七扭八拐,让阿走的脑子昏沉沉的,很不舒服。他知道清濑一直用那种让人读不懂的目光定定注视着自己,这使得胸口的压抑感更甚了。阿走挪动了腰部,把头靠在车窗上,像休憩的鸵鸟般用防寒服把自己包裹起来

 

大概是因为这辆公车的司机是个新手,在应付连续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时把握得不太好,让阿走的头先是磕在玻璃上,又撞向旁边的钢管扶手上,他吃痛地吸了口气,抱怨似地瞪了眼驾驶位。清濑赶紧伸手揉了揉磕碰的地方,并最终在恋爱的话题上放过了阿走。

 

“城次那家伙肯定已经飘飘然了,我们得让他的注意力回到比赛上才行。”说着灰二抓住阿走的手,认真地问,“如果是你,你会对城次说什么?”

 

说什么?


阿走现在脑子里只盘旋着清濑传授的恋爱经,难道让他把这些话盗用过去吗?不,不对,他根本不懂得谈恋爱的滋味,他只懂跑步,只知道跑步。

 

那就索性奔跑吧。感受强风扑面而来,将痛苦的、甜蜜的、感动的、折磨的通通拂去。


“如果喜欢,就接着跑下去吧。”

 


TBC

 

 

 

末尾嘶吼:

接下来会跳过一段是原著里我最最最最最喜欢的内容,我不想画蛇添足!

请大家务必要去读原著!!!有能力的请务必读日文版!!!三浦老师文笔的细腻度真的很难在译文上体现出来!!!

 


 
转载自:sus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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