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灰】灰二家今天的饭

Dannie_Rain:




CP:藏原走X清濑灰二


概要:全世界都以为他们在一起了,只有当事人不知道。又名《舌尖上的走灰》时间点在灰二,阿雪等人已经毕业,神童尼古即将毕业,阿走大二下期的时候


剧情捏造预警,人物属于三浦老师,OOC属于我


友情提示:很长,将近1w字,提前自备零食和晚饭,阅读体验更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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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二哥,我回来了。”


      阿走在玄关脱下鞋子,将冷流关在门外,钥匙串被轻轻放进鞋柜上的玻璃盏里。


    “回来了啊。”清濑灰二的声音从客厅传过来,他本人几乎连头都没抬一下,继续缩在沙发里翻看文件。白炽灯光下,若不是他的那双眼睛还在眨巴眨巴,阿走差不多都以为他要睡着了。至于那份他看得聚精会神的文件,不出阿走意外的话,那应该就是灰二今天开会的结果了——他们田径队冬季的训练计划。


      踩在温热的地暖上,一路上蜷紧的脚趾终于得以放松,阿走感觉浑身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舒服得像只猫似的打了个抖。虽然气温骤降,但入冬也不过半月而已,公寓里还是早早开上了暖气,阿走执意这样做。并非因为他有多怕冷,而是他单纯地觉得,清濑灰二的膝盖不应当再与潮湿的寒气抗衡。


    “有吃的吗灰二哥?我要饿晕了。”阿走也就是问得诚恳,人却整个瘫进沙发,一副“我快累死了要把饭喂到嘴边才行”的咸鱼样子。


    “搞得好像你才是社畜一样。”灰二依旧不抬头,甚至煞有介事地,开始用笔在纸上认真批注。“明明是出去喝酒,才到这个点儿。”


    “……”阿走回以一阵来自饿晕边缘的沉默。


    “那些家伙都还好吧?”灰二又开口。


    “有吃的吗?”阿走答非所问。


      服了你了。灰二叹口气,用手里的文件夹指指厨房:“晚上剩的咖喱,自己去热。”


    “啊,还有海带豆腐汤,你少热一点,明天早上还要吃的。”


      双人间公寓在深夜的时候,又一次腾起香料、土豆、胡萝卜以及洋葱和炖牛肉味道的蒸汽。


    “他们都还好吗?”灰二坐看着狼吞虎咽的阿走,自己坐在餐桌的另一旁,烧酒里加了几滴姜汁,冰块让杯壁覆满水珠。他有点懊悔自己因为开会,缺席了难得的聚会,毕竟这种机会有一次少一次。灰二终于在工作后体会到身不由己的感觉,于是也喝起了酒,假装和往日的朋友们遥相祝贺。


    “挺好。都挺好。”


    “具体一点谢谢。”


    “阿雪哥,尼古学长,King哥都挺好的。城太也挺好的。”


      就去了这几个人啊,灰二心想。没能去成聚会的负罪感减轻了不少,但依旧对阿走的回答不太满意。“我看你脑子不太好。喝麻了吗?”灰二戳戳阿走脑门儿,“他们有没有问些什么?”


    “他们问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


    “???”


    “哈???”


      尼古啪的一声把酒杯砸在桌子上,下巴也快掉到桌上去了:“你们居然还没在一起?”


    “我就跟你说吧!”阿雪一副赌赢钱的精英笑容,一边给尼古倒罚酒,一边得意洋洋地断言:“没那么快!”


      什么情况?什么叫没那么快?为什么我和灰二哥要在一起?阿走懵逼三连。他真的很不明白,他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实际情况——和灰二哥一起合租而已,居然能在酒桌上引起一阵又一阵爆炸式的波澜,其中还夹带着城太“可恶啊!我和老弟找公寓找得超辛苦”的莫名其妙的羡慕,害得他没有办法再理直气壮地吃那些外皮酥脆,烤到冒油珠儿的鸡肉串。阿走空着肚子出来喝酒,中气不足,眼看仅剩的鸡蛋卷和油豆腐也即将告罄,他忙不迭地转移话题:“比起这个,尼古学长还有心思关注别人吗,明明都到这个关头了!”


    “什么关头?”尼古又吨吨吨灌下一杯,“你几个意思?觉得哥哥我找不到工作?”


    “我是说,神童哥都去面试了!您还悠闲地出来喝酒!”


    “巴士底狱!”


      King一掌拍在桌子上,对着墙上的电视大喊出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尼古立刻把因为过于激动,不由站立起身的King拽下来,阿雪连忙给周围其他食客道歉。


      城太快笑死了:“果然是King哥,居然还在坚持不懈地抢答,哈哈哈哈!”


    “你懂什么,抢答是男人的浪漫!”King自知失态,闷了一口酒,开始揭起尼古的老底:“他也就是看似稳如老狗,其实慌得一批!前段时间他天天找我问面试技巧来着,居然还问我有没有多的西装!你们说整个青竹,谁的衣服能塞下那一大把骨架子?”


    “去你丫的。”尼古脸上有点挂不住,正经八百地尝试解释:“神童那小子心气高,其实他收到的offer不少,他之前比赛的表现,让老板们都觉得他是强大又坚韧的人。”的确是这样,阿走由衷地感叹。“但他还没那么快决定,是因为他想要最好最好的那个。我不一样啊,现在IT男多好找工作,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神童想扎在东京。我签的公司也在这里。”尼古好像喝的有点多了,抱着酒瓶絮絮叨叨,口齿不清起来:“这家伙的事务所在东京,”他指了指阿雪,又给King倒满一杯:“你这不也跳槽到NHK了吗?所以到头来,大家还不就在一块地皮上踩个暖和,白瞎了毕业典礼时候流的眼泪!我说,”他转过身面对阿走和城太,“我和神童老兄毕业的时候,你们可别瞎抹泪啊。”


    “当时哭得最厉害的还不是你自己。”阿雪在旁边嘀嘀咕咕,好像把自己哭花眼镜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阿走回想起被尼古学长说成“瞎抹泪的时候”,是已经过去的上一个春天。


      那个春天,掌管萌芽的塔罗尔到得十分凑巧。不知何处飘来的甘甜花香,伴着涌动的人潮,混杂在晨雾散尽的空气中。电车车厢里的灯眨着眼睛,明明灭灭地驶过,多摩川依旧安稳地流动,在缓慢洒下的阳光里泛出粼粼波光。


      临近毕业,又恰逢天公作美,河滩上往日的平静被闪光灯的嘈杂打破。


      清濑灰二穿了学士服,胸口挂着温柔的粉色垂布。他站在三月天的暖阳里,所以发稍间的花瓣也嵌进了温柔的粉色,圆眼睛闪烁着某种阿走不曾见过的新奇光泽。明明要走了,明明就要离开,他的目光里却满是镇定,好像已然对接下来的路了若指掌。阿走不禁也追随着他,在人潮中驻足。他追随那束清冽的目光,正如某个遥远春天的夜晚,灰二和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一起,连同齿链间枯朽的嘎吱声,追随他跑过了好几条街。如今那嘎吱声还在耳边回响,不知不觉他们就跑过了一年。


    “超——帅气啊!灰二哥,看这边!”城太将快门按得啪啪作响,城次在一旁上窜下跳:“我们的袍子会是什么颜色?也是粉色吗?”


      神童在旁边解释:“你们俩和我都算理学,所以应该是灰色,穆萨是工学,垂布是黄色。”


    “欸?灰色啊?总感觉没那么显眼。”城次撂下这句话,看见灰二把学士服脱给王子试穿,冲口而出一句“我靠,王子也太适合粉色了吧”,便跑到同学院的学长那边去要衣服穿。


    “怎么样,试一下不?”灰二走过来,阿走轻轻扶住他,两个人都尽力不去在意他微跛的右脚。


    “我吗?”阿走有点诧异,“我也……?”


    “也是这个颜色哦。”灰二理解错了意思,自顾自地对着阿走上下打量一通,让高个子的男孩觉得有点浑身发毛,“阿走你说不定也蛮适合粉色的。”


    “不我的意思是,”阿走着急忙慌地解释,“我是说灰二哥毕业之后是神童他们,然后还有王子和穆萨,最后才是……”


    “现在试太早了?”灰二侧过身面对他,微微仰起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阿走望着灰二,又一次控制不住地,坠进他明亮的眼眸里。那双深邃有如湖泊,却坚定又如烈火的眼眸。


    “但是你已经准备好了,不是吗。”


      我对你有信心。阿走预料他会这样说。可惜灰二还没说出口,就被满脸梨花带雨的阿雪和就要憋到内伤的King叫到一边去,他们说竹青庄的to be old boys无论如何也要拍一张。


      但阿走还是听到了。灰二哥将长久的、坚定的、近乎执念的信任,全部赠予他一个人。阿走感到某种温暖的幸福,小小的火种埋藏在心底,从春风化雨的泪水与拥抱,到夏日夜空的暮霭与烟火,再到初冬时节的烧酒与旧谈。灰二哥就像光那样,一直在他心口温柔地燃烧,从此他再也没有感受过孤独。


      阿走突然就觉得很想见他。尽管今天才互道过早安,灰二上班临走前对他说“我出门了”,他也报以“一路顺风”,可十几个小时过去,阿走依旧滋生出一丝焦灼的思念。墙上的挂钟走得懒惰,才十点而已,真急人。他的心已经飞回了那间小公寓。这样想很对不起朋友们,但阿走宁愿现在就从居酒屋出去,大步大步地一路跑回家。


      城太说:“话是这样讲,可现在还是凑不齐全部人啊。神童哥去面试也就算了,其他人呢?话说王子和穆萨到底去干嘛了啊?”


    “要是他敢说“因为漫研收到了百年不遇的新社员”这种烂理由,我就揍死他。”阿雪煽风点火。


    “王子是铁了心要去漫画社当编辑,”尼古站出来给王子正名,“早去实习了。我倒是没想到他行动力这么强。穆萨沉迷研究,那家伙脑瓜子贼灵光,估计不急着回国,是要留下来继续读研的。”


    “你弟呢?”King倒拐肘碰了碰城太,“你们俩不一起出现还真有点不习惯。”


      城太谈了口气:“欸,别说了。他又和叶菜妹去约会啦。”


    “诶!!!!”几个大男人一阵惊叫,食客们又一次朝这边侧目。你早说啊。阿走在心里埋怨,你早说,尼古学长就不会不依不饶地朝我开炮了。


    “他们都交往快一年啦。”城太反倒很平静,“城次抢跑,第一个告白,所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咯。”


      大家沉默地消化这段信息,最后阿雪吐出几个字:“一年了,这小子认真的啊。”


    “感觉我们都被跑步改变了很多啊。”尼古喃喃。“话又说回来,我本来以为阿走不会出现的。毕竟现在也是企业队的选手了。”


    “灰二哥同意我出来的。”


    “灰二、灰二,又是灰二。你是灰二养的狗吗?”尼古倒满最后一杯酒,空瓶子在桌上磕得乒乓作响,“你们好烦啊。”他一口把那杯全部闷掉,“清濑灰二,出来挨打!”


    “他这么说的?几个意思啊?”灰二歪着头咕咕哝哝。时间不早了,他喝了酒又有些瞌睡,在餐桌上便开始眼皮打架。


    “谁知道呢。灰二哥你快去休息吧,碗我来洗。”


    “难道还要我来帮你洗?长得不丑,想得倒挺美。”灰二说着说着头垂下去,最后几个音节模糊在嘴唇间。阿走扯了扯灰二的衣袖,后者实在败在了睡眠女神的石榴裙下,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


      哪儿跟哪儿啊。阿走快气笑了,他逃瘟神似的火速窜回家(虽然是搭的电车),进门第一件事竟然是跟灰二哥要吃的,结果还不等他吃完,灰二哥先把他自个儿喝倒了。这算什么啊。他甚至记不起几个小时之前,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浑身躁动。


      他又打量起灰二睡着的脸。餐桌旁是暖光灯,灰二褐色的头发被镀上一层巧克力色的柔光,睫毛在下眼睑晕染出浓密的阴影。他看起来既疲惫又充实,连睡颜都是令人羡慕的满足,比那种浪费了一整天,惴惴不安入睡的表情好看太多。


      失礼了,灰二哥。阿走说。他把灰二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身体撑起他大部分重量。这重量切切实实地压在身上的时候,阿走还是会小惊讶一下。灰二哥真的很结实,实际体重比他看起来的,中等偏瘦的身材,赘人多了。不过这对他而言并不是第一次,相反地,他很多很多次地扶过灰二,多到他几乎想痛骂过去的自己的地步。现在回想起来,有的时候,灰二根本没有办法掩饰住他的痛苦,可当阿走出现在他面前,灰二的第一句话总是对阿走的称赞。他说,跑得好,阿走。他说,重要的只有你。大白痴。怎么他夸你几句,你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呢。阿走一小步一小步地架着灰二往卧室挪动,为了保持平稳,他走得十分缓慢,可灰二还是免不了地睁开眼睛。


    “说什么在一起呢。”他望着阿走,瞳孔里映出他模糊的影子,又朦朦胧胧地眨着眼,“我们可不就住在一起吗。”


      是了是了,你说的都是。阿走把他塞进被褥里,清濑灰二像小孩子一样安稳地坠入梦乡。


      半小时后,藏原走也沉沉睡去。


      依旧囿于膝伤的原因,晨跑的时候,灰二会比阿走少跑很多。他们一起出发,等到阿走回到家,收好东西打理完自己,灰二已经出门,并且给他留好了一份早餐。他甚至在餐桌上留下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为阿走准备了三明治,就放在冰箱里。


      阿走独自对海带豆腐汤,和煎得酥脆的青花鱼说了声“我开动了”。之后他又背上包,带了便当盒和一盒子好心情,对着没有人的屋子说了声“我出门了”。公寓门被轻轻阖上,锁住了屋内温暖的热空气,和藏原走如数家珍的归属感。


      等到中午的时候,阿走饿得只剩一口气,一盒子好心情俨然变成续命的东西。


      三明治明明只有单人份的量,却有两种口味,一半火腿夹奶酪再夹黄瓜片,另一半是金枪鱼罐头拌进一些蛋黄酱和甜玉米粒。看来灰二并不是特意为阿走做的,而是准备午餐的时候,顺手连同阿走的那份一起做了。他看了看饭盒另一侧的小格子,一格放着从中间破开的小番茄;另一格则是绿油油的蔬菜色拉,里面又有豌豆苗又有芝麻叶,想来估计也是灰二哥发现一种蔬菜两人分不太够,又临时加了另一种进去。


      时至今日,不用再费心费劲地拉人跑步,灰二也终于摒弃了他的那些,给人晚饭里做手脚的烂招,摒弃了醋酸凉拌黄瓜。阿走回想起那段日子:晚上不得不在灰二哥无辜又事不关己的目光里,吞下一大堆凉拌小菜,直到夜跑回来洗澡的时候,胃里还一阵阵冒酸,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个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幼稚鬼,这种孩子气的事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啊?


      不过现在倒不一样了。鲜绿的蔬菜叶被温润浓厚的焙煎芝麻酱包裹起来,黑醋恰到好处的酸味十分刺激食欲,微微辛辣的胡椒粉冲进鼻腔,驱散了寒意,阿走觉得自己终于又能撑过沉闷而冗长的下午。


      他在教学楼旁边的草地上找了块安静地方,正准备大快朵颐,城太端着两杯热咖啡闪现到他身边。不出所料,城太的仇恨值在看见一盒子花花绿绿之后又被拉到满格。


    “很过分欸你这位朋友,”城太一屁股坐到旁边,顺手牵羊往嘴里扔了几颗番茄,一点儿话语权也不留给阿走,“说好的单身狗要互相帮助,你怎么比现充还现充啊。枉我一番贴心。”


      说是这么说,城太还是把咖啡递到阿走面前。


    “干什么?我下午是哲学课,笔记借不了啊。”阿走接过咖啡,不由得提高戒备心。早在开学的时候,城太和城次屁颠儿屁颠儿地过来找他商量选课,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社会学院里哲学是必修,双胞胎选来当成选修,即使三天两头翘课,也能抱住阿走的大腿,期末不至于挂科。


    “你怎么回事,”城太捶他,阿走差点一口吐到他脸上,“灰二哥对你好才算好,别人对你好就是另有企图?你有问题的。”


    “那你……”


    “澄清一下,下午是英语课,不喝咖啡会挂掉的。城次已经要醉死在温柔乡了,我寂寞,找朋友排解,不行吗?”


      你这哪里是寂寞,分明就是在发骚。阿走心想,但又觉得真实得不行,于是说:“你也去找一个呗,又不是没有。”


    “那不要了。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这种成熟发言让阿走颇为震惊。就像他以前觉得跑步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他调动的是自己的筋骨,只为自己的肺泡呼吸每一口空气,他在跑道上奔驰的时候,强风吹拂过耳畔,那也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可直到清濑灰二用“朋友”两个字撼动他的心,他如梦方醒,第一次寻找到了某种,将自己的信任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安心感。


      双胞胎是真实意义上的,自打娘胎里就生活在一起,这种共属感一定更加强烈。阿走稍微理解了。在他的世界里,跑道是空旷的,笔也是孤独的,他要自己写,可写出的故事,又是属于他们所有人的。一个人敢于独自面对世界的时候,大半也是因为他的后盾足够坚强。阿走为了他自己奔跑,也为了跟某个人见面而期待不已;他飞奔向某个地方,只因为有人在那里等待着自己。那是超越痛苦的、让胸膛燃起熊熊火焰的理由。清濑灰二教会他这些。


    “是啊,”阿走说,“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如果不是清濑灰二这个人,凭阿走自己是没有办法这样坦荡地说出这个话的。


    “所以阿走哥请您把英语笔记也借我吧!”


    “……”


    “您是文科大佬,英语一定吊打我的!!我相信你!!来吧!”


    “尊严呢?你作为人的尊严呢?”


      到了年底,除了训练的时候能见到,其余时间都神隐了很久的神童和穆萨,突然说要来拜访灰二。灰二当然很高兴,神童发短信讲他会带来老家寄的蘑菇,灰二二话不说就叫阿走去买了肥牛和猪五花。客人还没等到,寿喜锅倒先开始咕嘟咕嘟地翻滚冒泡。


      倒不是说脑子好二人组故意神隐,阿走在校园里偶尔还是能碰见他们的。穆萨常常披着白大褂出入实验室,雪白袍子和他黝黑皮肤的鲜明对比,很难不引人注目。而神童,在跑步的这一年里强壮了不少,穿西装的时候终于不再那么像卖保险的。对于他在面试场上表现沉着冷静,不卑不亢,被许多大公司关注这件事,阿走也有所耳闻。


      灰二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背影看上去也很开心。阿走完全理解。光是同一个屋檐下共住两三年就已经足够积累感情,更不用说他们度过了那样如梦似幻的一载。他们一起越过了很高很高的墙壁,看到顶端的景色,这些珍贵的东西,不仅仅是每个人都完成一次半马那么简单,但毋庸置疑的,是跑步让他们的羁绊更加深刻了。


      灰二似乎对两个人光明的前途并不意外,毕竟他拥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和一颗真诚的心,早在阿走去到竹青庄之前,他就认定过这两个人的潜力,更不用说,他们本来就拥有出众的大脑和坚强的意志。这一年里,这些东西更是透过跑步不以遗漏地展现出来。


      但是神童带来的消息,依旧在餐桌上引起了小小的爆炸。爆炸的导火索,是他无名指上一枚纤细明亮的圆环。


      神童要结婚了。


      神童宣布这件事的时候,阿走正捞到一大块五花肉往嘴里放,灰二惊讶地“啊”了一声,阿走被吓了一跳,五花肉还没来得及吹凉,就整吞进了喉咙,滚烫的肉裹着生鸡蛋滑过上颚,阿走差点被噎死,肺都给咳出来,还连带烫掉了一大片口腔黏膜。


      灰二一边递水一边给他顺背,嘴上还跟神童道歉,又数落阿走:“又不是你结婚,你惊讶个啥?”


      阿走哆嗦着嘴,有板有眼地学:“又不是灰二哥结婚,灰二哥叫个啥?”


      穆萨想笑又不敢笑,说:“二位感情还是这么好啊。”


      阿走气终于出顺了,还是很意外地看着神童。他费劲地在脑海里搜索,模模糊糊记起,自己好像在校园里见过神童和他身边的女孩,那是位长相不算惊艳但绝对算得上温柔耐看的姑娘。


      有这么着急吗?阿走觉得好笑,好像青竹的人都把灰二哥当做家长,有事第一时间找灰二哥,就算灰二哥已经毕了业。他又觉得不服气,原来所有人都像他一样依赖灰二哥。灰二哥也知道自己被依赖着,所以总是很有耐心,对每一个人都看得很清楚,每个人都很了解。阿走有点失落地发现,自己对他来说好像又没那么特别。


      他看见灰二哥认真地听神童说着什么,也想认真听,却集中不了注意,听了半天,也只听见神童说女方看到他比赛的样子,更死心塌地云云,听了半天,他还是在往灰二哥身上看。


    “阿走,阿走?去厨房拿点味增好吗。”直到灰二叫到他,他才如梦方醒地站起来,走到厨房里突然感到一阵难堪:他到底在干什么啊,吃醋吗?吃谁的醋?尼古学长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你们居然还没有在一起?他的脸颊烧起来,又欣喜又惊慌,脑子里混乱不堪,觉得自己像一个醉醺醺的海盗,弄巧成拙在海湾的某个山洞里找到了宝藏箱,但是跌跌撞撞抬出去的时候,却发现上涨的潮水已经堵死了洞口,某种轻盈又压抑的浓稠情绪也如潮水般在他胸口蔓延。


    “啊,阿走,再带一罐啤酒出来吧。”他答应了一声,尽力压住嗓子里的异样,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先放在脸上冰了冰,确定自己的脸颊不再灼烧了才向灰二走去。


      他终于能集中精神听神童讲话,原来他本来打算先去找阿雪学长,但是阿雪学长貌似和他女朋友已经分手了。那么他现在的论调一定是先立业再成家,虽然这原则上也没有错,但是既然能预料到对方的态度,就不能算作询问参考。神童严谨的推敲让阿走十分佩服,他更疑惑神童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件,看起来很冲动的事情。


      理由真的很简单。神童说,她是我留在这里的唯一原因。


      神童和穆萨离开之后,灰二叹了口气,说神童除了聪明,他的意志力和果断也足以让他成为一个强大的人。你还记得不,神童当时是第一个同意和我一起跑步的人。


      阿走心里突然又别扭起来:那还不是因为,你看到了我跑步,才决定要拉上我去参加箱根驿传。


      不过啊,灰二又继续说,我对你可是最有耐心的。你和王子都很难搞定,不过花我最大功夫去说服的,还是你。


      笑意控制不住地在阿走脸上绽开,他努力背过身子,假装洗碗洗得非常认真。你是女高中生吗?他觉得自己幼稚极了,可怜极了,喜怒哀乐谈笑风生全部要看灰二哥的脸色。他十分确定,只要灰二哥叫到他的名字,无论在哪里他都会义无反顾地飞奔过去,而只要想起灰二哥,他整个人都轻飘飘。


      真是太没出息了。他恨不得直接蹲在地上,把头埋进地砖缝缝之间,再也不用面对灰二哥的脸。


      阿走突然开始羡慕王子,毕竟王子从来不需要等待他爱慕对象的回应。一厢情愿也好,静默无声也好,只要不被那个人知道就好,临阵脱逃最好。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灰二的手机适时响起,机械大白痴不小心错按成了免提,扬声器传出王子凄厉的惨叫:“灰二哥——救我啊——”


      王子在神童到访的后一天接踵而至,挂着饱经风霜的疲惫,社畜二字提早写在了他的脸上,好在对那张欺骗性极强的俊美明星脸,还是瑕不掩瑜。


    “你怎么混得这么惨啊。”灰二看着他狂扒土豆炖牛肉,忍不住把整只锅都拎出来,剩下的牛肉悉数盛进他盘里。


    “辛苦了,王子。”阿走也觉得有点抱歉,明明训练的时候,每一个人他都应该注意,可王子跑得越来越上道,他竟然理所应当地忽视了王子既要上课又要实习还要跑步的境况,对小宅男来说,这可是全负荷运转了吧。


      王子说:“我也没想到啊。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拼成这样。灰二哥您真是我的光,是我的娜乌西卡,我的橡胶果实,我的one for all……”


    “打住,打住,”灰二听不下去了(也听不懂),“这些文献我本来也用不上。开始我都以为搬家的时候搬掉了,结果前两天打扫储物间又给找到了。你不用白不用,怎么说也是花了大价钱印的。”


      王子当即又感动得热泪盈眶:“灰二哥,您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你倒是叫声爹啊。”


    “……”


    “算你还要脸皮。待会自己去把碗洗了。”


    “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


    “那你就把东西还我啊?”


      阿走在一旁看得直冒冷汗。同样是直系学弟,尼古和穆萨打打闹闹,他和King也算毕恭毕敬,像这样洗刷后辈,清濑灰二迫真大恶魔了。


    “诶,阿走。”饭后阿走出于礼貌也待在厨房,王子蹭过来问他,“你和灰二哥进行得怎么样啊?热恋吧?我看你俩可酸臭了。”


    “???”阿走差点没跳起来,脑门子Duang地撞上橱柜。


    “怎么回事啊,要把碗给我卖了?”灰二闻声往这边走。


    “我们在聊……哎呦!”阿走捂着脑门踩了王子一脚,装模作样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没看见,王子硬生生改口:“在聊阿走的感情问题!”


    “什么感情问题?”灰二倚在门框上,饶有兴趣的样子:“我一直觉得阿走喜欢胜田小姐。”


    “叶菜妹?怎么会!叶菜妹就是洁子学姐嘛!”


    “那是谁?”


    “是《排球少年》里的角色。经理,大家都喜欢的那种。”阿走竟然意外的看过。


      王子顾不得惊讶,开始连珠炮似的狂卖安利,其间夹杂着什么热血、友情、分镜超屌的话,灰二根本听不懂,只能自讨没趣地走开了。


      不过阿走倒是发现了新大陆。


    “王子,”他摆出一副严肃的语气,“你刚才说酸臭,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你现在要是说你俩没在一起,简直就跟神探夏洛克里华生说I’m not gay一样。等等,灰二哥觉得你喜欢叶菜妹……不会你们真的还没在一起吧??”


    “……我不知道灰二哥怎么想啊……对我。”


    “这难道不是全世界都能看出来的事?我靠,原来三次元的恋爱也是这样,好想急死你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在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会不会说人话啊。阿走决定立即和除了灰二哥以外的文学院学生断绝往来。


      除夕的时候,大家终于能聚在一起,挤在灰二和阿走的公寓跨年。电视机里红白歌会如火如荼,电视机外大家一边吃荞麦面和冰冻橘子,一边喝酒,一边等待除夕的钟声敲响。


      久违的热闹让清濑灰二很感慨。他刚想说什么,却被城太和城次的喧哗打断,他们俩一惊一乍,叽叽喳喳不停地缠着King问NHK到底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他没有去红白歌会会场。


    “吵死了你们!哪里有新人就去现场的啊!小心后天比赛我专门拍你们丑照!”


    “比赛”这个词如同一颗惊雷,在鱼池里炸裂出更加激烈的水声,灰二的声音被淹没在另外九个人的声音中,他也彻底放弃了追忆似水年华,投入到七嘴八舌的讨论里。


      跨年钟声敲响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朋友们并没有久留,在雪下得更大之前离开了,毕竟去年的成绩为他们赢得了种子队的资格,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


      公寓里归于平静,阿走在这个时候感到一阵难以掩饰的心慌。


    “怎么了?”灰二敏锐地观察到他的异样。


    “后天,不对,已经到了,是明天,明天又要跑了。”


    “是啊。你好好跑,我会去现场的。”


    “我不习惯。”阿走忽然一阵泄劲,垂头丧气地说,“我还是不习惯没有灰二哥的跑道。”


    “这个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太奇怪了。”


    “嗯?”阿走抬起头,撞进灰二明亮的眸子,那双眸子里的笑意明晃晃,像太阳一样融掉他所有的恐慌,阿走羞赧地想移开目光,可又怎么也看不够。他实在太喜欢这双眼睛,喜欢到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有多喜欢。


    “灰二哥,我……”


    “你累了,去休息吧。明早起来看日出。”


      于是阿走在他最爱的目光里闭上眼睛。再睁眼的时候,他又看到那对温柔的眼眸。


      灰二依旧穿着那件旧棉袄,阿走披了张毛毯同他依偎在阳台上。


     城市的楼宇之间,那轮红彤彤的光缓缓从缝隙间探出。阿走没有办法任由光刺进眼睛,于是他转过头,视野里只剩下灰二的侧脸:他盯着那个遥远的天体,呼吸在空中凝结成白色的雾滴。


      如果我现在说爱他,会很晚吗?阿走想起爱在黎明破晓前,想起“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可太阳升起的时候,正是梦醒过来的时候。


      又过了一年。灰二像是感受到阿走的目光,突然在熹微的朝阳里对他说。


      这个话不应该昨天晚上……?


      不。灰二打断他。


      阿走,你知道吗。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其实很舍不得。我原以为,那会是我度过的最美好的一年,毕竟那是我最后能跑步的机会,我不想结束。但真的很意外,到了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不仅不那么怀念,甚至没有觉得失去了什么。我思考了很久,才发现答案就是你。阿走,你明白吗。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我从来没有感到难过。因为你,过去的这一年依旧是最美好的一年,比之前的最美好,只差一点点,除了有点想念尼拉以外。


      阿走终于笑出来,张开双臂把灰二裹进毛毯里,他感觉自己冻僵了,所有的血液都奔流到心脏,那里满得快要爆炸。抱住灰二的时候,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可以僵硬到这种程度。


      行吧,输给跑步和尼拉,我也能接受。阿走说。他的心剧烈地搏动,好像刚刚用最快的速度跑完他的赛区。明天比赛之后,会比这个更快吗?他说不准,脑子变成一团黏糊糊、冒泡泡的焦糖,光是清濑灰二在他怀里这件事,都让他幸福得快要死掉。


      胡说什么呢。灰二的声音闷闷的,好像已经察觉到他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环抱住阿走的背,感觉到刚健有力的心跳隔着布料传过来,代替了阿走回答他,听得他红了耳尖。灰二不太好意思去看阿走,对方的脸烧得快滴出血来,于是他飞快地吻了一下阿走的嘴角,又拍拍他的背。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呐,灰二说。


      他们长久地拥抱在一起。相互倚靠,呼吸着同一方空气,在同一轮升起的红日里诉说爱意,在同一条时光的河流里住进彼此的世界。


      啊,好幸运。阿走发觉自己真的很爱这个人。很爱很爱。


      好在以后时间还长。







——————FIN——————



*NHK:日本放送协会

*塔罗尔:希腊神话中掌管季节变换的女神

*关于垂布:为了让灰二哥穿粉色这个执念,我就沿用了中式学士服的设计,文学学士粉色,工学黄色,理学灰色

*红白歌会:跨年夜时候的晚会,相当于日本春晚,由NHK电视台承办




 
转载自:Dannie_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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